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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的離開,結束了“水餃皇后”時代,但她的勵志傳奇,仍會隨一袋袋灣仔碼頭傳揚于世。
讓灣仔碼頭水餃家喻戶曉的臧健和,被證實于近日因病離世,享年73歲。
她一直被視為逆境中拼搏進取的香港精神的杰出代表,其早年奮斗的艱辛歷程,是最為人津津樂道的傳奇。
臧健和的人生在1977年被切成兩段。
上一段,她在山東一個縣醫(yī)院做護工,與泰國丈夫組建了幸福的四口之家。
下一段,她和兩個女兒流落香港街頭,在當?shù)厝说钠缫曋刑ど夏嬉u之路。
這不幸人生的切割手,是她的丈夫。
由于臧健和生了兩個女兒,傳統(tǒng)觀念深重的泰國丈夫另組妻室。
臧健和一氣之下離開泰國,帶著兩個女兒落腳香港。
為了生計,臧健和同時兼職做著三份當?shù)厝瞬辉缸龅拇只睢?/p>
在一家酒樓做雜工時,因腰部意外受傷,她被炒魷魚。
即便面臨沒米下鍋的困境,臧健和仍然拒絕了香港福利機構的公援金。
“凍死迎風站,餓死不彎腰,吃救濟會失去斗志,孩子做人也挺不直腰桿。”
命運之神為不屈服的她,送去了挺直腰桿的機會。
養(yǎng)病中,一位好友前去探望。臧健和為表謝意,親手為朋友做了自己的拿手餃子。
一口下肚,朋友贊不絕口:“你做的餃子這么好吃,去外面賣一定賺錢。”
無心之言,臧健和聽后,心中卻激起了波瀾——身體還需調(diào)養(yǎng),被查出的糖尿病又不能過勞,如果自己出攤不再打工,身體問題就迎刃而解了。
經(jīng)過細心考察,臧健和選擇了灣仔碼頭。
那時的香港,沒有地鐵,人們往返于香港島和九龍半島之間主要靠輪渡。灣仔碼頭成了重要的交通樞紐,每天人流不斷,各種小攤販也應運而生。
一派繁忙中,臧健和看到了生的希望。
碼頭上的雜賣區(qū)是底層人謀生的舞臺,也是個憑真本事立足的競技場。做吃食的手藝,單從客流就看得一清二楚,有的攤主忙得滿頭大汗,有的只能看熱鬧。
要強的臧健和,只想做其中最忙碌的那個。她相信,包餃子,不是高科技,只要功夫到了,抓住更多人的胃不是難事。
對于賣餃子,她給自己定下三個原則:高品質,講衛(wèi)生,聽意見。
餡料,她總是挑選最新鮮、最入眼的;所有餐廚用品,以醫(yī)院標準保持衛(wèi)生,每天用消毒水清洗;多觀察顧客舉動、詢問意見、及時改進;為了讓餃子皮變薄又筋道,她曾連續(xù)數(shù)夜起床試驗。
寒來暑往,臧健和的餃子由北方的咸、香、膩,變成港粵人喜歡的清淡、皮薄、鮮香爽滑。
臧健和的攤位前,顧客越來越多,回頭客絡繹不絕。她的水餃還進了寫字樓、酒店。
顧客中,有一人是《文匯報》專欄記者,他偷偷觀察母女三人,并將她們的故事在報端發(fā)表。
此后,臧健和“街頭水餃皇后”的大名傳遍了香港的大街小巷。
有人甚至專程從澳門趕來,只為能吃上一口“水餃皇后”做的水餃。
吃的人多了,有人建議這餃子該有個自己的名字。臧健和想到了讓她走出絕境的這個碼頭,“灣仔碼頭”水餃由此誕生。
與日俱增的名氣為臧健和帶來可觀的收入。她創(chuàng)下了灣仔碼頭攤販中6小時賣1000份的最高紀錄。
對于事業(yè)剛起步的臧健和來說,這已相當難得。
沒想到,隨后更大的驚喜從天而降——日本大丸百貨公司老板要跟她談合作。
當時,這位老板12歲的女兒重度挑食,唯獨對灣仔碼頭水餃情有獨鐘,一口氣吃了20多個。
大丸百貨是日本最大的零售集團,在國內(nèi)外開有數(shù)十家連鎖店,在香港也已經(jīng)營了20多年。
女兒的表現(xiàn)讓商業(yè)嗅覺敏銳的父親看到了灣仔碼頭水餃的市場潛力,他準備讓水餃進超市。
不過,雙方的進展并不算順利。
最初得知灣仔碼頭水餃出自流動攤販之手,日商決定放棄合作。
但商機令其忍不住殺了回馬槍,以“為臧健和提供日本公司牌照”為條件,讓她在大丸公司的工廠里生產(chǎn),用日式包裝,以大丸公司產(chǎn)品名義出售,即貼牌生產(chǎn)。
這遭到了臧健和的斷然拒絕。
“進商場可以,但要體現(xiàn)出灣仔碼頭的價值?!?/p>
臧健和雖沒做過大生意,但道理想得通。
按日商的精明打算,臧健和等于把自己苦心創(chuàng)造的品牌和技術都拱手于他,自己隨時可能被踢出局,以后再想吃這碗飯也吃不成了。
日商考量再三,最終做出讓步,同意打出“灣仔碼頭”的名字。
隨后的“灣仔碼頭”,由一臺木車變成了一間小木屋,又從小木屋變成了廠房。
合作的商場也越來越多,八佰伴、華潤、吉之島、百佳等大型賣場都陸續(xù)找上門。僅八佰伴香港店開業(yè)第一天,灣仔碼頭就賣出4萬元。
借此,灣仔碼頭水餃占領了香港大部分的新鮮水餃市場和30%的冷凍餃子市場。
生意越做越大,臧健和對“有品質,講衛(wèi)生,聽意見”三原則的堅守卻絲毫不敢松懈。有員工形容她很“無情”。
那是在1986年春,一個廚師發(fā)現(xiàn)面粉不夠,便直接摻水,被發(fā)現(xiàn)后還一肚子歪理:“憑老板的名氣,做成什么味道都能賣出去,隨便做做就行了?!?/p>
臧健和不寒而栗——味道在,品牌才在;味道變了,還會是灣仔碼頭嗎?
那次,她發(fā)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火,全廠人都聽到了她的聲音:“顧客永遠都不能得罪。你是我灣仔碼頭第一個講隨便做的人,也是最后一個講隨便做的人!”
此后,再也沒人敢在品質上有絲毫怠慢。凡品質出現(xiàn)問題,人員一律處罰,餃子全部毀掉。
不敢得罪顧客,是臧健和做流動攤販時落下的“病”。
自打第一次出攤,焦灼中有人買她第一碗餃子的時候,她就深刻體會到:顧客愿意吃你的東西,你自己才有的吃;顧客不愿意吃,你求都沒用;掏錢的人都是自己的恩人,理應得到更好的尊重和愛惜。
也因此,從第一天賣餃子開始,臧健和不敢忽略每一個反饋,這也推動了灣仔碼頭的質量管理進程。
有一位顧客在餃子皮里吃出面粉袋子的殘線,他寫了封信:“不知道你的餃子什么時候長線了,下次要再長針就麻煩了?!?/p>
臧健和這才意識到,面粉不能開袋就用,應該先過一遍篩子。
從此,灣仔碼頭的水餃制作多了一道篩籮工序,保證面粉的品質。
臧健和在管理上不留情,但并不冷血,而是在拿捏著情和理的尺度。更多時候,她寧愿用寬容喚起員工的自覺和歸屬感,讓員工主動升起責任心。
曾有一位女工,因操作失誤觸碰了管理紅線,廠長決定按公司制度將其開除。
臧健和得知這個女工剛沒了丈夫,獨自帶孩子來香港闖蕩,深知其不易。素來不插手廠長工作的她,破例向廠長說情,并向廠長保證女工下次不會犯錯。
女工保住了工作,將感激全部化作工作動力,此后表現(xiàn)相當出色。
1996年,灣仔碼頭水餃在香港已家喻戶曉,以臧健和為原型的電視連續(xù)劇《水餃皇后》的播出,更讓她成了風云人物,引起諸多商業(yè)大佬的關注,找臧健和談合資合作的電話不斷。
其中就有哈根達斯的母公司——擁有120多年歷史的美國品食樂(pillsbury)食品公司。
此時,臧健和也發(fā)現(xiàn),工廠的效率已經(jīng)跟不上市場需求的節(jié)奏。她需要找老師、找“高人”了,而且,這個老師必須很會做餃子。
“可是,美國人不吃餃子,也不做餃子,怎么可能當我的老師呢?”
遭到拒絕的品食樂并未放棄,又接二連三盛情邀請其前往美國工廠參觀,臧健和被誠意打動。
在品食樂工廠,臧健和目睹了現(xiàn)代化的管理和機械化生產(chǎn)、先進的HACCP食品安全控制系統(tǒng)以及操作工人嚴謹用心的工作態(tài)度。
更讓她驚嘆的是,僅研發(fā)部門就比一些香港企業(yè)的工廠都要大,每年的研發(fā)基金有一億美金。
臧健和慶幸,老師找到了。還沒等參觀結束,她就拍板決定合作。
最終,品食樂“連名帶姓”買下灣仔碼頭七成股份。
在其強力運作下,“灣仔碼頭”快速在上海、廣州建起現(xiàn)代化工廠,進軍國內(nèi)市場,并推出手工包制的餛飩、湯圓、云吞等新產(chǎn)品。
1999年,“灣仔碼頭”水餃銷售額達5億元,牢牢占據(jù)華東冷凍食品市場的半壁江山。
次年,臧建和獲得第四屆“世界杰出女企業(yè)家”殊榮。在 40位獲獎者中,她是唯一一位用中文發(fā)言的女企業(yè)家。
2001年,灣仔碼頭又“意外”迎來再上臺階的機會——全球第六大食品企業(yè),美國通用磨坊收購了品食樂,其超強的資金能力和冷鏈優(yōu)勢,幫助灣仔碼頭實現(xiàn)了更高速的全國擴張。
彼時,中國商超體系以及冷鏈物流設施尚不完備,通用磨坊以向商超贈送冷柜的方式,使灣仔碼頭得以在全國迅速鋪貨。
同時,通用磨坊利用產(chǎn)品研發(fā)和渠道能力,幫助灣仔碼頭開發(fā)出適合美國人的炒面、炒飯系列產(chǎn)品,并順利進入美國商超。
鼎盛時,灣仔碼頭在國內(nèi)外擁有15家大型生產(chǎn)基地,產(chǎn)品出口到東南亞、北美、歐洲多個國家;在國內(nèi)則與思念、三全形成冷凍面點三足鼎立之勢,年銷售額超過15億元人民幣。
從天涯淪落人到數(shù)十億身家的杰出企業(yè)家,有人說臧健和很有運氣——
沒做任何廣告,卻有無數(shù)媒體幫她免費宣傳;沒有自己的銷售,卻把餃子賣到了世界各地;一步步誤打誤撞,總像有貴人幫忙。
其實,臧健和真正的貴人是她自己——對人生品格的堅守,對產(chǎn)品品質的堅守。
賣出后的灣仔碼頭變得十分低調(diào),很少受到媒體關注,近幾年來更是鮮見報道。
隨著年紀的增長和心臟病的壓力,臧健和對產(chǎn)品的生產(chǎn)參與也日益減少。
她最后一次公開露面,是在去年4月,出席香港中文大學敬文書院舉行的“臧建和堂”命名儀式。當時的她,坐著輪椅。
如今,灣仔碼頭仍是這個春節(jié)里中國人的餐桌主角,而臧健和已不在。
一位中國臺灣網(wǎng)友在緬懷臧健和時說:“灣仔碼頭也是一個文化符號,吃餃子并不是南方人的習俗。(灣仔碼頭)將兩岸三地串成完整的大中華區(qū),這種感覺很親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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